每年的10月31日是西方传统的万圣节，这个宗教色彩浓重的节日如今存在的最大意义大概就是，年纪尚小的熊孩子堂而皇之四处讨嫌的理由。我读书时的小镇会在万圣节前一天的傍晚把主路封了，让一大波熊孩子成群结队从一家商户讨到另一家，无人幸免。每家商铺也早早备好了糖，有专门的人等在门口，把各色糖果放到每个熊孩子举起的南瓜小篮子里。

而对于早已丧失了这种特权，但内心俨然还是熊孩子的大学生们，应该说是绝大多数大学生来说，万圣节的意义就是，穿戴上各种诡异的衣服道具去参加万圣节巡游。说巡游听来高端大气上档次，其实不过是从并不长的红砖街道的一头走到另一头，和其他光怪陆离的陌生人合影留念，但他们凑热闹的方式并不只是这样。

最近随手翻到母校的学生报纸，之前曾提过的The Post，基本上应该归类在严肃报纸之列。但就是这样一份报纸，在万圣节前十天写起了闹鬼的故事，放在首页的显著位置，而且一写就是五期。

这样的版面安排，并不单纯是为了迎接万圣节，更重要的是灵异事件、坊间传说（urban legend）夹杂着宗教色彩、虚虚实实的历史，已经成为当地文化很重要的一部分，甚至是特色。我读书的小镇阿森斯（Athens, OH）是全美最著名的闹鬼之地（haunting place）。我刚一去读书，就从不同人的嘴里听说了五芒星的故事，大致是说，学校周围共有五块墓地，在很久之前由一个巫师（witch）亲自选定，将五个点两两相连就是五芒星的形状。而五芒星的中心，就是就著名的闹鬼宿舍Wilson Hall：里面的一间宿舍是锁着的，据说曾经有人烧死在里面，地板上留下他身体的轮廓，无论如何都清理不掉。流言口耳相传，街头巷尾，但几乎找不到进过那屋子的人，和宿舍楼里的不速之客一样可遇不可求。

和Wilson的秘而不宣相反，学校里另一处著名的闹鬼景点，也是五块墓地之一的Ridges则要热闹的多。The Ridges曾经是一座疯人院，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关在里面的都是精神病，有一些通奸的女人、犯了罪的人也要被送到这里，接受电击疗法。后来一场大火，他们都被烧死在里面，葬在外面的山坡上。泥土里竖起一块块简陋的木牌就是墓碑，上面没有名字，而是一串串的数字编号。之后不久，疯人院被弃用了。

再然后，那就成了半大小子们的探险地。虽然整幢建筑已经被封，而且每天日落后都有警车封路巡逻，但也挡不住学生们试图破窗而入的热情，尤其万圣节的当夜。如果要在校园里四下问，多数都会赞同，没有偷偷组队沿小路上山探过险的大学四年是不完整的。

许是因为美国的生活太过平淡，这类探险找刺激成了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，散播坊间传言（urban legand)也是乐此不疲：2005年美国CW电视台更是根据这些传说编了电视剧《邪恶力量》（Supernatural），到今天还没有播完。而严肃的新闻机构，比如当地公共电视台的新闻节目，在万圣节前期，也会专门做个特辑，来讲讲传说；至于学生报纸，五芒星的故事时不时就会被拿出来说一说，我在封面上就不止一次看到过；新闻写作课上，有人就拿这个做了题目，采访有超自然经历的人，挖掘现象背后的传说、起源。

不同于《聊斋志异》，单纯记录奇闻异事，当一个人试图去解释某个传说形成的来龙去脉时，在美国那样一种社会，其实是在跨越宗教、历史、社会等多个维度深度地介入某一个地区的文化，那么你了解到和笔下写出的就不会只是鬼怪，而更像是一本视角很特别的风物志。

所以说，并不是一定要“政治正确”的故事才能做封面做系列报道，并不是一定要“政治正确”的故事才是大家喜欢的有意思的好故事。